病床前边的扶手椅子上,坐着一个瘦小利落的老太太。老太太上身穿一件灰布对襟夹袄,下身穿一条黑布裤子,裤腿在脚踝处猛地窄了下来,露出脚下的一双黑灯芯绒棉鞋,船似的庞大着。老太太的头发很是稀少了,在脑后松松地绾个小圆髻,髻上绑了一段青丝线。老太太是见过萱宁的,却是头回见到蕙宁。就过去拉蕙宁,脸上千层饼似的皱纹慢慢地挪动起来,露出一口被烟叶熏得焦黄却又完好无缺的牙齿。
“信那医生说的,你爸害的其实就是水土不服的病。他是北方的种,南方的好土好水反是害了他。村里从前跟他一块长大的,吃了一辈子糙米饭棒子面粥,抽了一辈子大叶子烟,个个牙齿都没掉过一颗,哪听过什么心脏脑子的毛病呢?南方的米,养的是精致的人。你爸一条粗汉子,那小细米哪能够养他的精气神?好比是胶东种大豆,广东出芭蕉,一方的土养一方的东西。若把那芭蕉种在胶东,那大豆移到广东,百病都来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