汪极有意停顿了一阵,却没听到期待中的惊骇与绝望。透过铁栅,他注意到那个叫吴定缘的瘦高男子,正充满怜悯地注视着自己。凭借多年阅人经验,汪极感觉那是一种注视死人的怜悯。
“下辈子搞阴谋,记得提前查查皇历。”吴定缘伸出一根指头,晃了晃,“今日不宜入土。”
他的话音刚落,只听竹轩外面传来一种古怪的声音,低沉隆隆,似是远方在敲响鼙鼓,又似巨兽在蓄势沉吼。这声音绵绵不绝,无处不在。汪极听到,门外几只白鹤发出清脆的唳叫,拍打着翅膀要飞起来,似乎预感到什么危机。而竹轩里的其他人,似乎一瞬间都离开了。
没过多久,汪极听得更清楚了。原来这是水声,准确地说,是江水奔涌之声。这声音他太熟悉了,不知有多少次,他在清晨站在邗江岸边俯瞰漕运,水声越响亮,江流越丰沛;江流越丰沛,他柜上的钞银便收得越多。
如今这美妙的声响,却化作无常的足音,由远及近,直逼而来。
不过几个呼吸的间隙,一圈白花花的江水奔涌至盆地边缘。水性善下,江水一见到“临花藏池”这种低洼盆地,便如猛虎一样狂性大发,咆哮着狠狠扑下。巨大的水流化为最残暴的流寇,踏平了沿途的一切花草,冲垮了竹轩,然后向轩下的秘阁里疯狂地灌入。